还是把肖斯塔科维奇演轻率了
- Lucy Cheung
- Aug 17
- 4 min read
When
2025年8月16日
Where
伦敦皇家阿尔伯特大厅
Who
极光管弦乐团（Aurora Orchestra ）
指挥：尼古拉斯·科伦（Nicholas Collon）
演员，舞者：马克斯·雷维尔（Max Revell），饰演肖斯塔科维奇
“艺术委员会”成员饰演者：波莉·弗雷姆（Polly Frame）、克雷格·斯坦（Craig Stein）、莎拉·图米（Sarah Twomey）
联合导演兼编剧，乐团长笛手：简·米切尔（Jane Mitchell）
影像设计：扎克·海因（Zakk Hein）
What
上半场以小剧场方式诠释和分析肖斯塔科维奇的《第五交响曲》，下半场极光乐团背谱演奏整部交响曲。
Why
“逍遥音乐节”纪念肖斯塔科维奇逝世50年系列音乐会之一
记一笔：
极光乐团在逍遥音乐节上连续第11年的背谱演出。近年乐团以小剧场形式展开的作品分析和演绎，看来已形成了忠实的捧场群体，而且人数不少。今年的音乐会门票很快已售罄，16日早上我打开购买当日站票的网页，结果购票时间一启动已经要排队，排到的时候发现票已一张不留。当晚现场看到，站票区罕见地挤满了人。
今年“背谱”的音乐选择，其社会政治内涵比以往作品都复杂得多、距离当代也更近，肖斯塔科维奇又是一个层次复杂难以一句说清的人物。舞台表现手法可圈可点。比如，横贯整个舞台背景的即时投影，特写斯大林时代“艺术委员会”三位成员的脸部表情与逼视，审查的压迫感立竿见影。又比如小提琴手和长笛手被抬高到半空，失却重力但还在演奏的场景具有视觉冲击力。但是，三位艺术委员的表情愈发乖张，他们携同指挥家一起，试图讲述艺术与政治的关系时，重心落在了委员们取笑审查制度的滑稽表演，肖斯塔科维奇被塑造成了完全没有主动权、被动受摆布的角色；饰演他的舞者在台上的肢体表演，令人感觉对作曲家的刻画有点轻率了。讥讽审查制度的手法过于轻巧时，就显得焦点模糊，既回避了艺术家在极权下真实而复杂的处境，也没有去探讨这样的核心问题：肖斯塔科维奇为何冒着生命危险还要继续创作？
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曲近年在伦敦舞台上变得常演。极光乐团选择的叙事策略，有点老生常谈。刻薄且无包袱的英式幽默，让本土的观众接受起来或许很容易，然而缺乏一种经过深广探索之后表现出的厚道，只能说温吞。
这令我想起去年的贝多芬《第九交响曲》，在音乐与戏剧层面都更为令人满足。同样是纪念年，部分原因正在于它的叙事简单，也“安全”。看过昨晚的“肖五”，则是令人回过神来：对一个管弦乐团的戏剧表现力，本不该期待过高。
那么，就专注于下半场乐手背谱演出的完成度：从音色表现力、结构的紧凑之上，大概能够经起军训式的考察。可是，由于上半场的舞台诠释，直接影响了乐团演绎的可信服程度。而这很可能也是偏见，毕竟上半场的剧本，并不能代表全体乐手对音乐作品的理解。
无论如何，昨晚的演出，令我忆起了爱沙尼亚裔指挥家帕沃·雅尔维（Paavo Järvi）几年前在他苏黎世办公室对我说过的一段话。在此摘录：
“肖斯塔科维奇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，他归根到底是苏维埃的作曲家，其音乐始终离不开苏维埃的生活现实。现实很阴暗，作品因此很是拷问灵魂。可以说他只写自己所了解的……他一向都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；也经常使用暗号。这就像那时候的社会现实，大家都不得不使用暗号，聪明人自然明白。通常决定什么内容可以上演、什么内容不可以接受的是一些有权力的中间人。这些人智商未必很高，但都是马屁精。那些隐藏的含义，他们一般都看不懂。
可老实说，我是觉得，如果深层研究下来，他在每一部作品里都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想要表达的，只不过表面上人们可以用不同方式去解读而已。今天的世界，很不幸，又在往20世纪初的方向倒退。看看各国新当选或正在任的首脑吧，一个个都是小丑。所以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跟今天当然很有联系。
我必须承认，今天每当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在西方上演，有99%的机会我都会不喜欢。原因是，大多数人，即使是努力做过功课，尝试去理解作品主题，他们也没办法真正理解。因为这些作品如此独特，只有曾在那种环境中生活，懂得那种恐惧的滋味，才有可能吃透。没有经历过的人，这些历史都只是数据。我相信过了一百年后人们回看现在的战争，大概也只是会淡淡一句‘曾经发生过这样一场战争’。在演绎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时，每一个音符中我都感受得到这种精神恐怖。而我甚至还没经历过最糟糕的时代，那时我还小。可这就像是‘基因记忆’似的：每一个爱沙尼亚的家里，都有一位死在西伯利亚的亲人。”
即时 Riff 2025逍遥音乐节系列报道
逍遥音乐节简介
“Proms”是“promenade concerts”的缩写，源于18世纪中期伦敦夏季在“众乐乐”的花园（pleasure gardens）中举办的户外音乐会，观众可自由走动，形式轻松。19世纪，作曲家于连（Louis Antoine Jullien）与萨利文（Arthur Sullivan）推动了室内音乐节的风潮，逐渐演变为伦敦音乐传统。1895年，慈善家罗伯特·纽曼（Robert Newman）正式创办“逍遥音乐节”，理念是“流行优先，逐步提升水准”，票价低廉，气氛轻松。初期由时年26岁的亨利·伍德（Henry Wood）全权指挥与选曲，早期Proms也常被称为“亨利·伍德的逍遥音乐会”。今日称为“BBC Proms”，缘于英国广播公司自1927年接管音乐节，并于1930年组建其常驻乐团：BBC交响乐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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