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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野|威廉·肯特里奇的肖斯塔科维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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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6月,我搭火车去瑞士琉森,为的是看一次世界首演。琉森交响乐团在湖边音乐厅演出肖斯塔科维奇的《第十交响曲》,指挥是米夏埃尔·桑德林(Michael Sanderling),舞台上方同步播放威廉·肯特里奇(William Kentridge)为这部作品创作的影像《啊,要去相信另外一种世界》(Oh, to believe another world)。今年夏天自驾北上,避开伦敦热浪,无意间在约克郡雕塑公园碰上了肯特里奇个展“引力之力”(The Pull of Gravity),展厅一隅正好在放这部片子。


在幽暗空间里,纸偶人物与历史影像交错循环,马雅可夫斯基与莉莉娅旋转在拼花地面,斯大林、列宁、托洛茨基一一浮现,小红旗在肖斯塔科维奇手中轻晃。人物反复在肯特里奇搭建的剧场、泳池、采石场中穿梭,不断被困,又不断起舞。真人演员有时也戴上角色头像,混入纸偶之间,构成一种荒诞的双重现实。


威廉·肯特里奇个展“引力之力”  摄影:张璐诗
威廉·肯特里奇个展“引力之力” 摄影:张璐诗

在音乐中,最直接的愤怒藏在第二乐章。肯特里奇在影像里插入真实纪录片镜头,直指斯大林暴政。第三乐章则转向私人感情,屏幕上出现一段若即若离的双人舞,代表肖斯塔科维奇对女学生艾尔米拉·纳齐洛娃的迷恋。贯穿全片的,是从马雅可夫斯基诗句中拼贴出的字幕——从“我们要用铁拳把人类驱赶到幸福之中”,一路滑向幻灭:“列宁,曾是偶像/如今,报废的金属片/我只想回到家里的书房/门锁上。”


肯特里奇说,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肖斯塔科维奇,是从父亲的留声机里。当时他随手抓起一双来自中餐馆的筷子,在屋子里踩着节拍打起节奏。他在种族隔离的南非长大,对“不可能的生活”这件事有些自己的体会。他不想让影像为音乐服务,更不想拍一部“电影音乐”片子,而是做一场平行展开的回应——剪纸场景、诗歌片段与历史蒙太奇,就是他给这部交响乐搭建出的纸上剧场。


威廉·肯特里奇个展“引力之力”  摄影:张璐诗
威廉·肯特里奇个展“引力之力” 摄影:张璐诗

米夏埃尔·桑德林是德国指挥家库尔特·桑德林的儿子,父亲在前苏联长期工作,是肖斯塔科维奇为数不多的密友之一。米夏埃尔回忆自己五岁那年曾见过老肖,“不太好接近,话也不多”。因为家族关系,他对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有系统研究。他在琉森现场曾提到,肖斯塔科维奇早年创作的歌剧《姆钦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》(Lady Macbeth of Mtsensk)在斯大林亲临观演后遭到《真理报》点名批评,“不是音乐是混乱”,随后被禁演近30年。为了安全与生计,作曲家不得不写下《第五交响曲》,“作为对党的批评的回应”。暗号式创作也从那时开始。他写给胜利的《第九交响曲》,没写成贝多芬式的欢乐颂,而是一首带讽刺意味的小品,再次被封杀。


《第十交响曲》完成于1953年,斯大林刚去世不久,是作曲家首次可以直面表达内心情绪的作品。肯特里奇说,这是多年压抑爆发出的能量。那些音乐与影像中反复起舞的角色,像是历史与个人记忆混杂之后的残影,他们在纸板构建的空间中滑稽地跳舞,也似乎永远无法退出舞台。


影片结尾,几行诗句出现:“人类在血浴中蒸发/在你眼前,这就是欧洲剩下的一切。”马雅可夫斯基写这首诗的时间是1922年,一战刚结束,《第十交响曲》尚未诞生,马雅可夫斯基也尚未自杀。近百年过去,肯特里奇剪出的纸片人还在跳舞。现实的布景始终未曾拆除,只是搬到了别处,或者换了一种音乐响起。




在野 Offsite

不在展厅之中,也不在排练场里,艺术与声音在途中偶遇,记录沿途的碰撞与偏离。

Somewhere on the road, before we’re even looking, the art finds us first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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