缺席Proms的哈恩,伦敦曾相见
- Lucy Cheung

- Aug 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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逍遥音乐节(BBC Proms)日前发布消息:美国小提琴家希拉里·哈恩(Hilary Hahn)因伤病退出原定于8月26日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的演出。哈恩目前仍在康复中,无法如期登台。届时德国小提琴家伊莎贝尔·福斯特(Isabelle Faust)接任独奏嘉宾,曲目保持不变。
这让我想起去年10月在伦敦“留声机大奖”颁奖礼上,两位小提琴家同时出席,福斯特现场做了演奏,哈恩登台领奖时提及自己一直是福斯特的“粉丝”,能够现场听她演奏“心里很激动”。
当时哈恩凭借伊萨伊的《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》专辑,拿下“年度最佳录音奖”和“最佳器乐录音奖”;福斯特则因为舒曼《钢琴五重奏与四重奏》以及与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合作的布里顿《小提琴协奏曲》,同时收获“室内乐”和“协奏曲”两个奖项。专程到伦敦领奖的哈恩在台上提到了自己“刚经历了一个从神经损伤中逐渐恢复过来的夏天”。颁奖礼结束后的晚宴上,我与哈恩做了一场简短的交谈。

即时Riff对话希拉里·哈恩
LC=张璐诗
HH=Hilary Hahn
LC:今天感觉怎样?你感觉几时能够恢复登台?
HH:今天的《留声机》颁奖礼让我精神了不少,被认可的感觉可真是好。至于什么时候能再演出,那得等我准备好,目前还没有一个日期。
LC:你的小提琴老师是伊萨伊的学生,你最早学的是第六首奏鸣曲。伊萨伊对你的影响有多大?
HH:我的第一位老师是师承俄罗斯学派的克拉拉·伯科维奇(Klara Berkovich),她早年在敖德萨学琴,后来在圣彼得堡任教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她搬到了美国,那时候我就开始跟她学琴。今年7月(指的是2024年),她在我录完这张专辑后去世,96岁。她过去经常教导我,要将视觉艺术和音乐联系起来看。昨天我在V&A看特纳的画时突然想到,其实你小时候受到的教育,总会在无意识里留下痕迹。
我的另一位老师是雅沙·布罗斯基(Jascha Brodsky),他是伊萨伊的弟子。我10岁进入柯蒂斯音乐学院以后就开始跟他学。伊萨伊生于1850年代,布罗斯基生于1907年,而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跟他学习。你看,从传承的角度,这个链条并不长。
所以当布罗斯基先生教我拉伊萨伊的第六首小提琴奏鸣曲时,这种传承一下就真实了起来。伊萨伊当年跟随维厄当(Henri Vieuxtemps)和维尼亚夫斯基(Henryk Wieniawski)学琴,而我那时也已经在碰维厄当的协奏曲。我能感觉这些历史,一代一代汇聚到今时今日。
那时在学校,大家经常接触到的是第六首,还有第三首《叙事曲》。我后来决定干脆把六首都学下来,毕业之后就开始在舞台上演奏。每隔一段时间会挑一首放进独奏会里。那时候我就慢慢养成习惯:靠直觉去读伊萨伊的乐谱,因为老师在我17岁时就去世了,我身边已经没人能继续指导了。
录音的时候,我会先把每一首奏鸣曲的主题找出来,开始录之前,再听一遍伊萨伊自己的录音。第一次在监听音响里听到他的琴音时,我吓了一跳:在那里面居然能听到自己的DNA。那就像看到镜子里的倒影一样,又奇怪又令人兴奋。那一刻我更确认,演奏这些作品时是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觉的。伊萨伊是重新定义了小提琴演奏的人,没有他,我今天的演奏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。
LC:我知道,你这张专辑,是为纪念伊萨伊的《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》诞生一百年而录制的。对于这隔了一世纪的演绎,你有什么新想法?
HH:录音时,我只是想一遍又一遍靠近作品的核心。伊萨伊的每一首奏鸣曲都写给不同的小提琴家,那些都是他认识的人。我知道每一位作曲家在写题献曲时,都会放进一些独特的内容,有传言说伊萨伊在里面藏了一些只有他们自己懂的幽默。相关的资料不太多,我也只能结合自己的经验,去想象他与这些小提琴家的交往。
我会去听这些受题献演奏家的录音,再对照伊萨伊的演奏。比如带有西班牙风格的,我就会想到自己和作曲家安东·加西亚·阿布里尔(Antón García Abril)的合作。我曾委约他写过六首《帕蒂塔》,在和他学习的过程中,他教给我很多西班牙音乐传统。我把他当作我的风格导师。他很自豪于自己的西班牙音乐血脉:西班牙的小提琴历史也很辉煌,比如萨拉萨蒂(Sarasate)和曼努埃尔·基罗加(Manuel Quiroga),后者也是伊萨伊奏鸣曲的受题献人之一。
安东在2020年去世了,当我录制这张专辑时,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。
能够以自己觉得合适的方式去诠释这些作品是很美妙的,因为最终你没法变成别人,只能尽己所能。如果你能努力挖掘出更多自己的部分带进作品中,那可能就是最真的诠释。
LC:你最近有委约作曲家创作新作品吗?
HH:有啊,我隔一段时间就会首演一部新作。疫情期间我意识到,传统的“交稿期限”模式对作曲家压力太大。所以我换了种方式:我会跟我想合作的作曲家说,“如果你什么时候有灵感,而这些方向又正好是我感兴趣的,那就写吧。”结果很多时候,他们比我想得还快。尤其是一些小提琴的“安可曲”,不少作曲家很快就交了。
比如迈克尔·阿贝斯(Michael Abels)的《隔离变奏曲》(Isolation Variation),这首还获得了格莱美单曲提名。他写过很多电影配乐,也写管弦乐和歌剧。我很喜欢他的作品,还有卡洛斯·西蒙(Carlos Simon),斯蒂芬·班克斯(Steven Banks)也写了一首《透过我母亲的双眼》(Through My Mother’s Eyes)。这些作品我现在经常拿到舞台上加演。
LC:前两年你参与创立了一个AI项目,希望将人工智能与音乐表达结合起来,这个探索如今怎样了?
HH:我现在只留了一个“参谋”的头衔,没直接参与管理。老实说,我对这项探索的感受挺复杂的。
人工智能是可以带来帮助的,比如作曲家通常需要处理大量重复性的工作,如果AI能分担,那么音乐家就能把更多时间集中在创作上。但问题是,我发现很多AI开发者并不太想真的去了解整个行业需要什么,他们更想做一些容易展示的东西。假如AI开发商们能多花心思去跟音乐工作者沟通就好了,因为这原本正是一个能够通过写代码来为未来设定标准、真正改善创作环境的时机。
到目前为止,我看到的更多是音乐家和科学家的分离。当然,也有一些小而美的AI项目,让更多人接触作曲和音乐。我挺喜欢那些项目的,因为它们更有能力随着伦理去调整方向。古典音乐本身很小众、很个人化,它的传承是“人对人”的。而AI音乐最终可能会发展成一个新门类,我很好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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